我在亚麻的贪嗔痴 -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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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我依然待在了亚麻。在这样的经济状况下，好像能保住一份活儿干就已经对我来讲就很不错了。标题中的三个字，估计现在也只能剩下“痴”这一字。

【资料图】

这一年的工作似乎不再是一滩死水，之前的re-org让我们的负担也轻了不小，组里的人还是那些，大家都在抱团取暖，一起完善了我们的service，使oncall的压力从周均30+ sev2减到了个位数，同时在和TPM和Senior的不断周旋下也launch了一些小东西，让我们在这个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AWS suborg下面能够一起生存下去。不知是上天对我眷顾，还是老板发了善心，赶在Hiring Frozen前给我升了职，还特地告诉我给我多争取了些钱，能说些啥呢？我很庆幸自己每个月可以吃饱喝足，存够还学贷的钱，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信了。

升职的那周，老板请了组里吃饭一起给我庆祝。周五在SLU那家著名的印度餐馆里面，我扒拉着那盘绿咖喱和大家一起聊天，聊着他们海德拉巴城中心是多么堵，机场是多么落后；聊老板为什么“想不开”从微软跳过来(must be the money)；聊组里捷克大哥怎么和他家属在Twitch上认识然后赴美奔现结婚；聊组里的印度小哥老家现在还没有通公路，上学靠跑通讯靠吼；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透露着自己无伤大雅的过往作为谈资。

“How about you, F? How"s everything back home? Any plan to visit back home?"话头一下就转给了我，我还在大口大口嚼着炸饺子，差点儿噎住。那时还在动态清零，航班是基本没有的，即便5年F签证在手也只能干等。

更何况，我还有家吗？我吞了吞口水，把家乡的情况一五一十给他们讲：中国不只有波澜壮阔的北上广，还有许多地方静静地流淌在岁月河流里，有些甚至就凝滞在同一处，看着一帮又一帮的人离开。

大家在生存，生活；连接着你我的，有可能是未曾改变的景观，也有可能是家乡的食物。说到吃喝，那么必须讲…………在一番类似英语角的口语练习后，我就埋头继续吃，大家也继续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在一个没有chime/slack/email/page的周五下午，入秋的西雅图难得出了太阳，和远处的湖畔揉在一起，时间又如同静止一般，停在那里。

要是一直可以停在那儿就好了。可然后，就是大家知道的第一波裁员，第二波裁员；其实早在Hiring Frozen前，已经有几个org开始动手了；我们大组也转来几个受影响的人。大家也开始嗅到了风声的不对头，手上的活儿开始有了变化，org的导演开始讲到“we should focus on the pivot sections that matter most to our customers.”

但，Do we really have customers outside Amazon? 我们做的不是出口转内销给AWS和Retail，还有其他的人用吗，除了他们外我好像想不到还有什么亚麻外的客户群。但没有需求创造需求也要上，这感觉和开户拉人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别人是好言好劝送这送那，我们是发ticket挂engine risk.

年中OLR和年终总结，总是把做的事编成我自己都不信的东西交上去，而经理们就像给皇帝进贡的各地使节，奋力吹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URA来的时候，又不得不把你工作内容的东西用LP来挑刺，可笑至极。

翻过年头大家都在又一茬没一沓的熬着，那种毫无盼头但又担心利剑落在自己头上的紧张。

可那一天还是来了，大家都提前呆在家等着Adam的邮件，还好我们组全员幸存。但隔壁兄弟组走了两位，我看其中一位还是去年回来的国人return intern，我给他发了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我们这边和他相关的工作总结可以帮忙发给他。他倒是很坦然说不用了，没有身份问题的担忧，自己想趁着时间好好休息，话已至此，也就只好作罢。前两周他告诉我自己搬到东岸，在那边一个当地公司找到份活，虽然钱少了些但是比亚麻轻松不少。打趣到以后自己不用半夜被page起来，每天都能睡个好觉了。自己也很为他高兴。

这个时候公司又宣布了RTO，自己又提前从湖的另一边回到了ReInvent。反正都是坐车，我便搬到西雅图南边，比东边便宜多了而且上班还近。每天早上走路去坐车上班，中午吃饭放风，晚上再挤车回家。这一切好像回到了中学上下学，只不过教室换成了工位；老师变成了经理；同学成了同事，然而作息甚至更加健康规律。只是那个时候心里有个盼头，想着未来会更好，想着要成为一名地球村的村民，来一场二十一世纪的骑鹅旅行记。然而没想到十多年后自己只是漂到另一块大陆上便接着重复当年的模式，被有形的墙无形的门挡在一边。

2023是我OPT的最后一年，H1B抽签难度日益剧增，又伴着layoff的大潮，我已经准备好收拾包袱北上或者南下，或者飞到另一块大陆。在一个周末，那是三月中旬，西雅图一如既往的淅淅沥沥，给一个处了快两年的PY X照例发去消息邀请他来做一坐；当然他也就愉快赴约，一番云雨后我俩躺在床上聊天。

我喝了口水，说自己可能大概率要离开这个地方继续漂泊了。

他问道啥，你要换工作了么，你们程序员不是可以远程上班吗。

哭笑不得，我只好给他科普他们国家的签证工作和居留制度，不过也是，这样制度的受众群除了本国的律师和外国人，就没别人了。

他讲，那最快的模式咱俩去领个证不就行了吗，我知道一直有这个市场，报价挺高的，现在通胀基本得这个数起。

我说大哥，我还没那么走投无路，同时你看我还住在这个鬼地方，觉得我有钱吗；而且提醒你假结婚联邦是重罪。

他看着我，说看在咱俩的交情，给你一个友情无价，咱们签好prenup。前提是每年得陪我去旅游两次，夏天去欧洲，冬天去夏威夷。时间一到你有身份再恢复自由身不就好了。

我苦笑着说那行，到时候我没身份了第一个找你，这是不是你们美国人当代的奴隶制度，还自由身。

他还是那样的微微的笑着，眼睛深邃沉如海，嘴角的虎牙咧出来，头顶的一撮毛掉下来。运动十分耗体力，饿死鬼如我肚子咕咕咕地叫。

“咱们晚上吃什么？”

“吃顿好的吧，去搞顿寿司。理论上来讲今天你是我的fiancé了。”

“行，走。”

想要巾帻，你却给了我一把刀。然而在今年极低的抽签率下，我歪打正着地抽到了H1B。我给X打电话说我不用收拾包袱滚蛋。

“那这个fiancé是不是就一直是fiancé了？”

“对，你就不用吊死在我这里了。”

这一年我书读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睡觉上网发呆上；和家里的联系也变得少，自从上一次冲动的行为后，爸爸还是不愿和我讲话；妈妈也一直觉得我被这里风气带坏，每次都劝我。可我脾气倔，不听也不受他们的控制。

前段时间X搬家搬到南边，我大包小包给他拉了过去。在他新公寓我俩顺带天雷裹地火缠斗一番，躺在地板上，我俩有的没的在聊。他问道：

“你之后还要在西雅图待多久”

“不知道，待到我失业吧。你呢。”

“我想攒够钱去夏威夷买个房子就在那儿提早退休。”

“天天冲浪划船吃Poke不得吃爽。”

“干，说Poke我饿了，咱们去吃45th"

"你开车，我买单”

“一起冲个澡就走。”

”行，走”

谁是蓄谋已久的暗恋，谁又是万迷其中的桃花源呢？释迦摩尼老爷子当年没参悟时候，三衣一缽，日中一食，树下一宿，甚勿再已。

这周前女友L从南加飞过来看她偶像的演唱会。我带着她去外面吃饭顺带叙叙旧。讲着彼此这两边同学们的生活现状，猛然发现大家绝大多数都领证结婚，买屋养娃了。

“你说我们也才过25，为什么这么快呢？”

“1/4人生定律，一过25时间就像飞一样。当然你们亚麻时间可能慢一点，毕竟一麻就是五年”

“别咒我，五年后说不定我就见马克思了。”

“你要准备回去吗？”

“我回不去了。落叶也归不了根”

“别啊，咱们都是回不去的人。要么是落叶生根，要么就成柳絮，好风凭借力，送咱上青云。要好好努力，死乞白赖地活着！”

一麻是五年，人生能有多少麻？

我突然想到前两周温室里的corpse flower开花，和同事们晚上去看热闹，问里面的讲解员说这种花平均五年一开，开花开一天；上一次是2018年，下一次预计是接近2030年了。2018年的我在哪儿，2030年的我会在哪儿呢？

我想着这花怎么能扛这么久，网上一搜才知道这花叫巨花魔芋，寿命平均在30-40年。

30-40年，一次次花期足够让人从蓝牌到黄牌，黄牌到红牌，再是紫牌，黑牌。

我好像无法想象在这的第一个五年，下一个五年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自己理想的生活还在将来的某处，而目前在的亚麻，不过是为了达到那个理想而凑合搭出来的违建，显得临时而仓促，随时撤销也没什么。我也有这个毛病。可矛盾的是除了亚麻，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亚麻不像是歇脚处，对于黄牌，红牌，紫牌的人说, it is a fxxking state of mind.

吃完饭和L围着湖边散步，我说着你别看，还有两年多；在一麻结束前我一定要走，而且是自己大大方方踹开，说到谢谢你，下次别招我了。这么说还真是矫情啊。但是，因为是真实的念头，真急了也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所以如果硬着头皮这么说了，兴许也没那么肉麻。

在湖边看到了噗噗划水梳毛的水鸟，望着这些鸟儿，我好奇它们一辈子有多长呢？看着木牌上的介绍，它们叫林鸳鸯，平均寿命3-4年。想来看和巨花魔芋的寿命还是无法可比的，所以每一天都得好好活着呀，但是我在湖边遛弯遛了两年，春夏秋冬却从来没发现过一只死去的鸟。从来没有。它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呢。

不是所有的生物都适合作为展览，供在温室里，就像不是所有的人生都需要跪求包养。你其实可以像那些鸟儿一样，安安静静地觅食，一文不名地游荡，倏忽来去，不知所终，像梦一般的自由。

三部曲

还没看够？楼主2022年撰写的《我在亚麻的贪嗔痴-II 》和2021年发表的《我在亚麻的贪嗔痴 》的阅读二维码为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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